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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亭之《方术纪异》相术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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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布者:岑宵子  发布时间:2012-06-25

相术篇由巫蛊说到望气传说受巫蛊禁咒之人,气色跟常人有异,精於此道者,可以观其气色即知其受何种禁咒,此言不知是否属实。大马有一个巫师稍向王亭之透露,说人若中了猛烈的降头,脸色初时反而红润,但红润而浮,其气如流,那就要提防降头发作。如果照这说法,中国传统方术中的「望气」,便似乎跟南洋巫师有点渊源。据说望气之术,可由脸部气色知人所中的是「邪崇病鬼妖」,分为五科。其中的「邪」,包括瘟疫,即是传染病;亦包括「内邪」,那就是人体酝酿的重病,在今日,则应包括癌症和爱滋。这望气之术,实非没有科学根据。人体内部机能有变化,在外部自应有所流露。所以中医诊症亦须望、闻、问、切。望也者,包括观察病人的气色,不只是望望舌苔,有时甚至要观察病人的肤色。

春秋时,师旷见太子晋,一望其气色即语之曰:「汝声清浮,汝色赤,火气不寿。」这即是赚其气色赤而浮。盖色浮者声亦必浮。浮也者,即是说话没有尾音。要认识浮声很容易,有一位时时对新闻界发表高见的名人,初听其语气似关德兴,然而关德兴却有清而重的尾音,其人的声音截然而止,了无尾音余韵,斯即浮也矣。扁鹊相齐桓侯中国的相人之术,来源其实很复杂,大致来说,应该包含望气、相畜、医术等因素,其中自然有阴阳五行。我们先谈医术方面的因素,历史上有一则很著名的故事,扁鹊相齐桓侯。扁鹊去到齐国,齐桓侯仰慕其声名,便招待他。扁鹊因此入朝见桓侯。既见,扁鹊对桓侯说:「君侯有疾,疾在腠理,若不医治恐怕病会变深。」桓侯摇头道:「寡人无疾」。及扁鹊退,桓侯便对他左右的人说道:「医生一定好利。明明人家没病,却说人病,如果给他医,当然容易医好,那么他就可以邀功受赏了。」过五天,扁鹊上朝见齐桓侯,对他说:「君侯的病已到了血脉,不医病就更深了。」桓侯不理他。及扁鹊退,桓侯不悦。再过五天,扁鹊又上朝见齐桓侯,望见桓侯之後,急急退出。齐桓侯觉得奇怪,因使人问其究竟。扁鹊说:「病在腠理,汤药以及按摩推拿可以医好;病在血脉,针炙可以医好;病在肠胃,用药酒可以医好;若病在骨髓,那就连老天爷都没有办法。如今桓侯的病已在骨髓,所以见到他我便不再说话。」五日後,齐桓侯病发,叫人找扁鹊,扁鹊已不辞而别。桓侯於焉病死。扁鹊由气色可以看出齐桓侯的病深浅,是故巫师便亦可以由气色来看人的精神状态—因为邪、崇、病、鬼、妖五者,实在必有精神上的变异因素。

《素问》记黄帝与雷公的问答,即是由气色知人精神状态变异之例。雷公问黄帝,有些病人,明明已经见其病情转好,却忽然暴毙,何以知之?黄帝答道:「如果两颧赤色,大如拇指,病虽小愈必猝然而死;如果天庭有黑气,大如拇指,则无病而猝然死。」所以到了《神相全编》出现的时代(宋至明代),术者便总结了由气色看死亡的三条法则:面色有赤暴如火者,命短卒亡;面色如尘埃者,贫下夭死;面色怒变青蓝者,毒害之人(亦主不寿)。由此发展,便用气色来看五脏六腑的病,例如白气表徵其人体虚寒,即所谓「寒底」;黄气表徵湿重;紫气表徵有瘀;黑气表徵机能衰歇;赤气表徵虚热。再发展下去,便是用气色来看人的吉凶休咎了。相马之术气之外还有形。由形来相人,当然经过多少年相人的社会经验积累,然而於相人之外,相畜的经验其实亦有用於相人术之上。《汉书艺文志》有《相六畜》三十八卷,可见经验之丰富。六畜之中,跟人关系最大的是牛马,二者之中,马又比牛更加重要。因为马是战争工具,临阵之际,只须马一失前蹄,便可以导致主人阵亡。生死攸关,自然要仔细研究相马之术。《三国演义》形容战马,最威武者当然数关公所骑的赤免。日行千里,临阵不惊,自然是匹良马。然而描写得最神奇者则莫如刘备所骑的「的卢」。的卢是匹黑马,惟独额头有一点白,相信这种马必妨主人。它原先是吕布的坐骑,後来吕布果然惨死,於是落在刘备胯下。曹刘大战,刘备败走,到了檀溪之前,刘备望望溪水漫漫,端的是前无去路,於是一提马缰仰天长叹:「的卢的卢,你果然妨害主人。」谁知此际那的卢马却奋起神威,一跃而过十丈溪水。刘备因而死裹逃生。当时的人,认为刘备有如天助,所以才不因其战败而小觑了他。由此故事,可见当时对相马之重视,亦可见相马术之成熟。据《吕氏春秋》所载,当时相马的术士还各有专科。寒风专相口齿;麻朝专相面颊;子女厉专相马眼;卫忌专相马髭;投伐褐专相马的胸胁;许鄙专相马的粪便;秦牙相前;赞君相後。这即是说,每位术士个人积累的经验不同,是故便各有专长。

春秋贵族重相术正由於相人术有相畜术的成份,所以相学中才有许多用禽畜来形容的术语,或将人相按禽畜之形的类别来分。所以至今还有鼠形胆小、牛形卤莽、象形貌沉稳而狡之类的说法。由气色结合相畜,再加上人生经验,在春秋时代我们便已有了很准确的相法。这些相法故事,屡见於《左传》。鲁文公元年,周天子派内史叔服到鲁国参加葬礼。公孙敖知道叔服懂得看相,便请他为自己的儿子一相,叔服说:「他的下颔生得很丰满,晚年在鲁国一定很得意。」这相法,便相等於今人之所说「地角方圆」了。凡地角方圆者晚年一定安泰,不图这说法从春秋时代便有。周天子大会诸候,派单成公做主礼。晋大夫叔向参加会盟之後,对人说:「单成公命不久矣。他身为主礼官,可是双目老是望地下,腰带之上便望不到了;说话的声音小,隔两步便听不清楚,那便是神气已衰的象徵,其人的命绝不会长。」果然,一年不到,单成公便死了。由这几则故事,便可见我国春秋时代,相术已在贵族社会中流行。吴越二国的相术例子春秋时代,相术固然有专业,但业余人士亦多高手。这里可以举两个例子。伍子胥由越国逃亡至吴国,为了掩饰身份,便披发佯狂,行乞於市。吴国却有一个「市吏」,即等於如今大陆派出所的所长同志之类身份的人,一眼就看出伍子胥的身份有诈,便把他拉过一旁,密密查问,问出此乞儿原来是邻国的国防部长蒹水陆二军总司令,这还得了,吴越向来世仇,时时打扙,如今竟然获得了越国的军事头头,自然如获至宝,因此便把伍子胥献给吴王僚,王僚一见伍子胥,亦立刻予以重用。後来伍子胥做了吴国的军事头头,兴兵攻打越国,由於他深知越国军事底细,自然节节胜利,连越王勾践都俘虏了回来。这时候,人们才佩服当年那市吏的相术高明。因为他不但能相出其人可用不可用,这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盖相术实乃众多术数中最实用的一种,略知一二,便足以识人。话说吴将伍子胥灭越之後,将越王勾践俘虏,越国的大臣便自然密谋复国,其中最得力的两位大夫,便是范蠡和文种。这位范蠡是我国历史上的一位奇才。他精通政术之外,还精通做生意,有一句成语叫做「富比陶朱」,成语中的「陶朱」便是指范蠡了。然而他於政商两途之外,居然还懂得相术。所以他一相西施,便知道这美女可以做间谍,再相越王勾践,便知道此人「可与共患难,不可与共安乐」,因为他生得「长颈鸟喙」。许多人称赞范蠡之相越王,赞其因此能功成身退,不贪利禄,所以才能得保首领,跟西施游於五湖而终老,王亭之则赏范蠡之能相西施。因为要拣一个美女易,要拣一个能做间谍,能向吴王夫差施反间计的美女则难。知人以相,是很重要的事。孔子云:「以貌取人,失之子羽」,似乎是反对相术,其实恰恰不是。盖「以貌取人」并非相术也,它只是俗人的「皮相」。若乎相术,则相其神、相其气、相其心、相其骨。岂只「流年部位」那么简单也矣。识英雄於未遇时相人之难,难在「识英雄於未遇之时」。秦始皇时,黥布流落市井,斗鸡饮酒,屠狗走马,偏偏便有人相出他将来可以封王,但在发之前却一定要受一次刑法。後来黥布果然出事,受了刑法,还流放到骊山去做苦工,有如今日之「劳改」。可是他却因此参加了陈胜的起义军,後来又依附项羽,封为淮南王。只是当年相黥布的人是谁?文献中却没有记载了。大约与此同时,还有一位吕公善於相人。他见到刘邦落难,不但收留他,还将女儿吕雉嫁给他。吕公对刘邦说:「我自小就喜欢相术,且相人多矣,从没见过有人能及您的相貌,希望您能够自爱。我有一个小女,愿意将她嫁给你。」刘邦这时,那还有不答应的道理。不过这吕雉也非同小可,她後来居然将刘邦控制得贴贴服服。她也似乎精通相术,说韩信有反骨,因此亲自设计诱斩韩信。然而她的相术却显然不及乃父,所以才会拼命抬举自己外家那支人马,确立「诸吕」势力,终於弄到整个外家覆亡。吕公之相刘邦,似乎是好事,结果则家败人亡,这应不是吕公始料之所及也。

故王亭之每说,若懂得点术数,便凭此来胡作非为,结果一定逃不过因果业力。术士焉可不以此为戒耶。相形与相气中国的相术,实在大成於汉代。春秋战国只可说是酝酿期,因为那时国家多变动,凡多世变,便多奇能异士出头的机会,由是便使相术多了许多徵验的机会。汉代以前,相人又只重形,故令尹子上相太子商臣,谓为「蜂目豺声」,主为人残忍;唐举相蔡泽,谓为「曷鼻」(蠍子鼻);尉缭相秦始皇,谓为「蜂准、长目、挚鸟膺、豺声、虎狼心」,由是离开秦国,不肯做他的臣下。其所以重形,那是因为相人术其实亦有相畜术的徵验在内。由相家畜,发展到以野兽禽虫的特徵为相,虽形而下,往往亦相当准确。至於相气色,其实亦属於形而下。盖气色与人的体质有关,是故相气色的徵验实来自医学。後来发展到用气色来看心理,那便已经是相术的一大进步。汉代有两位思想家,一位是王充,一位是王符,两个老王都主张无神论,反对术数,可是他们两位却都相信相术。为甚么?即是因为由相术可以察人之心理,所以他们便认为跟术数之迷信不同。王符提出,「骨法为要,气色为候」,这便己进步到形气兼察,也可以说是形态与心理并重的相术。善相者要言不烦三国时的牛辅,门下客有善从气色观心理者,故每当客人求见,必先令门下客相之,看有没有「反气」,若无,然後牛辅才肯加以接见。这便是看心理的例子了。「反气」云乎哉,盖只不过是气色来看其人是否「危险人物」而已。盖三国世乱,祸福每多不测,牛辅便不能不小心点,以免受到牵连。所以我们可以这样来总结一下古代的相术发展──汉代以前,相术重形、重色;汉代开始,相术然後才重骨格、重气、重神。唐宋以後,则神、气、骨、形、色等诸法大备,又复总结为种种「格」。可是明清以来,相学却又流於江湖,江湖之士只重皮相,是故便又重「流年部位」之类,斯又形而下之甚者矣。善相之士,要言不烦,往往一言半语即道关键,岂如江湖术士之口若悬河也耶。汉代许负为名相士,他相周亚夫,只说道:「你三年後封侯,持国家重权八年,可是第九年後便入厄运,数当饿死。」寥寥几句,便说尽周亚夫的下半生。後来周亚夫果然封侯,不久,吴王濞作乱,周亚夫领兵平服,於是拜为丞相,掌国柄八年。其子却偷偷买入皇宫的御用品,由是周亚夫牵连入狱,周亚夫愤懑,乃绝食而死,真如许负当年之所言。凭奇相登帝位的故事魏末,晋王司马昭已实际上掌握了国政,只在名义上还保留「魏」这朝号。所以当司马昭病重议立子嗣之时,实际上已等於立太子。一时满朝文武甚为紧张。其时司马炎怕不得立为子嗣,知道司马昭最信裴秀,便私下拉裴秀问他:「你相不相信人有相?」裴秀愕然,司马炎於是乃为他出示自己的两种奇相:第一,手长过膝;第二,头发可以长到拖地。裴秀见了,便对司马昭说:「中抚军既得人望,又有奇相,这绝非是做人臣的人。」由是司马昭才决定立司马炎为嗣。是年十二月,司马炎索性篡了位,建立晋朝,名正言顺地做了皇帝。历史上,这是凭「奇相」而登帝位的故事。若司马炎无此奇相,则必不能说动裴秀也。然而凭相选人,却亦往往大失。如隋文帝要立太子,便密令相士来和遍观诸子。这个来和真是看走了眼,对文帝说:「晋王眉上双骨隆起,贵不可言。」於是文帝便留意晋王。这晋王即是杨广,也即是历史上著名好色荒淫的隋炀帝。来和选中他,可谓走了眼。然而亦有谓文帝诸子皆不成器,惟有杨广有点气候,来和只好在矮子队里选将军,将他选出来。然由此故事,足知国人之重相法也。无良相士误国汉代皇室相信相术,因此立皇后,选宫人,封大臣,大都听信术士之言。然而术士之言有可靠有不可靠,端视人品而定。譬如术士推荐李固,说他「鼎角匿犀」(头盖的骨如鼎,有三处突起,隐隐接额头的伏犀骨),由是受到朝廷重用,及後官拜太尉,位极人臣。李固亦能尽忠职守,策划政事,尤其是善於提拔人材,成为一代名臣。这可以说是术士的推荐没有错。不过相士蔡通於永建年间为汉顺帝选皇后,受了梁冀的贿赂,便说梁冀的妹妹「日角偃月,相之极贵,臣所未尝见也。」汉顺帝依言立之为皇后。几年後,汉顺帝听梁皇后的说话服春,不久即便病死,梁皇后於是掌权,才一年便废掉了继位的汉冲帝;第二年,又毒死了再继位的汉质帝。其兄梁冀既为大将军,掌全国兵权,兄妹二人合谋,真可称为权倾天下。後来立质帝的族叔刘志继位,是为汉桓帝。桓帝刚立,梁冀立刻逼皇帝下旨杀了太尉李固。这桓帝毕竟机智,事事听命於梁冀,又醇酒美人,完全不过问朝政,如是十二年之後,才藉宦官单超等五人之力,诛杀了梁冀。然而从此宦官当权,终於天下大乱。追源究始,可以说是无良相士误国。黄霸相妻故事後汉之世,不但朝廷规定选宫女皇后要「年十三以上、二十以下,姿色端丽,合相法」,连官吏娶妻娶媳妇,都要找相士来物色对象,那时候的婚姻本来讲究门当户对,但往往因相士之一言,便连门户都不必讲了。例如西汉时的黄霸,家世甚好,又有名望,肯定指日可以飞黄腾达。有一巫师想将女儿嫁给他,可是世族与巫师家世相距太远,这巫师便串通一个素来被黄霸相信的相士。他们安排好,相士跟黄霸同车出游的一天,故意让巫师的女儿露脸,这相士便作大惊之状说:「这女子的相贵不可言,一定旺夫,若不然,天下的相书便都要烧掉了。」黄霸闻言,立刻命下人打听这女子的家世,也不嫌她出身卑微,遣媒行聘,自然一说便合。不过後来黄夫人亦相夫有道,黄霸为官清正,颇有政声,所以也不能说这相士有甚么不妥。这种桥段,千多年後依然有人使用,许多乌鸦便因此飞上枝头作凤凰了。只不过时代愈晚,术士的风格却愈低下,後汉的相士无非只是看面相,今日的一些术士,却下流到专门论「内相」。「内相」也者,即是不见人的地方,有一个自称名家的人,擅长「拉马」,便是靠看乌鸦辈的「内相」,斯亦可谓玷污术数也矣。王亭之一段「秘史」王亭之自己有一件「秘史」,也跟相术与婚姻有关,可以一述。当王亭之初出生时,因为家道还算殷厚,所以才一满月,便有人送来许多年生八字要对亲。那时庶祖母卢太君很主张替王亭之先订亲,而且认为妻子大丈夫两年最适合,盖将来便於当家也。经过算命佬左挑右拣,终於拣到一张年生,那女孩子姓黄,大王亭之两岁,如是便过礼下文定了。对方算是高攀,自然欢喜到不得了。可是过几年,抗日战争爆发了,胜利才五年,广州便解放,是故一直双方都未提亲事,王亭之也只在街上,经人指点,才算见过这「老婆仔」一面。其时已迭经世变,王亭之还那会把这头亲事放在心上。可是对方的父亲却忽然找上门,不是提亲,而是一本正经地退亲,要王亭之找回当日送来的年生退还。这些东西,经过两次大变,那里还找得出来,然而对方却苦苦相逼,还说要告到派出所。派出所居然派一个同志来警告王亭之,说「封建婚姻」无效。王亭之说:「我几时说过要娶他的女儿?我几时当过这段婚姻有效?」那个同志却依然对王亭之训示一番,还要王亭之学习「新婚姻法」,真的没给他气死。王亭之给派出所同志缠到没有办法,只好向省委投诉。那时省委宣传部跟王亭之有点关系,便一口答应替王亭之搞掂。果然说掂就掂,过几天,便再不见派出所来催王亭之学习「新婚姻法」了,本来以为事情可告一段落,谁知不然,对方的母亲却忽然出面。这一回不是逼退亲,却是提亲事了。那婆娘对王亭之极口埋怨老头子糊涂,不应该不顾口齿,女儿既然吃过王亭之茶礼,就是王亭之的人,所以应该拣日子拉埋天窗云云。王亭之给那婆娘闷到火起,便走到派出所去找那名同志投诉,要他警告对方「封建婚姻」无效。那个同志真的听到一头雾水,弄了半天,才明白逼婚的不是王亭之,而是对方。後来有人告诉王亭之,原来土改之後,对方急到不得了,便悄悄地找人来相王亭之,看是否还堪做他们的女婿。相士说王亭之是破败之相,贫贱终身,而且还贫无立锥之地。这么一说,那还了得,那父亲便出面退亲,而且还诬捏王亭之违反「新婚姻法」。派出所盲天黑帝,先入为主,不问清楚便来「教育」王亭之,据说还准备组织街坊开会,集体来对王亭之批评云云。──因为那时推行「新婚姻法」还没变成斗争,是故便只批评耳。然则,後来对方为甚么忽然态度转变,居然又来提亲事呢?原来他们是从派出所那里得知,说王亭之在省委有後台。那时的广东省委书记是南天王陶铸,在广州,一提到省委二字,人人脚软,盖此机构简直可以左右人的生死。王亭之居然有这机构的後台,那还得了。他们由邮政局那里,又打听到王亭之每月收过千元的稿费──那时的稿费很高,广州的标准是每千字二十五元,出书还有版税,加上其时出一本书动辄出十万册,因此稿费版税收入丰厚是很平常的事。这些稿费版税一律由邮局拨汇,所以邮局职员很清楚王亭之的收入。王亭之到邮局收钱,柜台的职员羡慕到出口;「你一个月收入,重多过我们两年工资。」王亭之听到背脊生寒。这么左打听右打听,对方便找过另外一相士来相王亭之了。据说这相士对王亭之评价不俗,恰恰跟第一个相王亭之的相士说法相反,因此对方便改变主意,由母亲出面来提亲了。翻手为云,覆手为雨,真的转变得太快。你说,王亭之怎敢找这样的人来做岳父岳母。後来对方的女儿出嫁了一个海关中级干部,但翌年丈夫便死。给他们相女婿的相士,便不知怎样自圆其说矣。唐代相神的故事相人的终身穷通得失,不能光凭看部位五官,必须兼相其神宇心术,所以很难。盖能相人神宇者必须自己先作修养,养好自己的神,然後才能相人之神,是故历代的名相士多出於道家。若相士的修养一失,相人便不准矣。由是有些人初出道时,言谈微中,及至成名之後,酒色财气,钱银女人,江湖恩怨诸多纷扰,於是相人便如捕风,连他自己都茫然一片空白。唐代的张憬藏便是一个例子。关於他的故事,笔记小说多有记载,最著名的一次是他初出道时,偶然见到三个士子郊游,张憬藏忽邀他们三人坐地吃杯酒,那三个士子无可无不可,便席地围坐,跟张憬藏喝酒聊天。及至酒酣,张憬藏忽然对他们说:「三位珍重,你们三人将来都做到宰相,不过却以这位相公的势位为最大。」当下三个士子听了,虽然欢喜,也不甚为意。然而後来却果然应验,他们三个即是姚崇、李景秀、杜景佺,都拜相,只不过惟有姚崇能称为一代名相。可是後来张憬藏的相术便不灵了。有一个人名叫刘思礼,出重资请张憬藏看相,张憬藏说他可以位至太师。及後,刘思礼做到箕州刺史,便以为相术有准了。谁知後来却斩首於刑场,太师梦,一场空。张憬藏如斯失准,即是名成利就之累。关於姚崇的发,也真与张憬藏有关。在《大唐新语》中便有这么的一则故事──当太平公主把持朝政之时,朝臣多倾附公主,惟有姚崇敢於抗公主之命,以致被贬官为申州刺史。这件事,当时未登位的唐明皇记在心中,对姚崇十分赏识。及至诛太平公主之後,明皇登位,便徵姚崇为同州刺史,那就是近在京师做官了。姚崇跟当时的宰相张说一向有心病,张说便令人上弹章奏姚崇犯事,明皇见章,放在一旁不理。过了两个月,明皇忽然说要出猎渭水,那正是同州的属地。明皇於是密召姚崇相见,既见,明皇劈头便问他道:「你懂不懂打猎?」姚崇奏道:「臣在三十岁以前,不努力读书,终日在山泽中以呼鹰逐免为乐。及後遇到张憬藏,他对臣说:君当位极人臣,幸毋自暴自弃,臣听了,才折节读书。臣既少年时多行猎,如今自然亦能行猎。」唐明皇见奏,大悦,於是与之并马而行。姚崇指挥鹰犬,果然十分在行,明皇更加欢喜,於是与之谈朝政,姚崇劝明皇,功臣有功可以封赏田宅,却不必用官禄来酬庸,因为他们未必懂得政事,这恰恰针对了唐代的政治腐败。明皇听奏,旋即拜姚崇为相,由是天下大治,开元年间称为盛世。然而张憬藏实非不学无术之辈,他有一宗看相的故事,便是相人神宇的代表作。其时有一位郎中,他的妾侍赵氏生得很美,举止有大家风范,曾请人看相,皆认为乃一品夫人之相,可以旺夫。那位郎中因此把她宠爱到不得了。及至张憬藏入长安,那郎中便请他为赵氏看相。张憬藏看完之後,要单独跟赵氏说话,日:「夫人果然贵相,只是必须戒淫,否则会有五个男人在你的宅中守候,等待你召唤,可是你最後亦必遭刑法。」赵氏出来,郎中问她张憬藏说些甚么,赵氏只说他断为贵相。郎中半信半疑,问张憬藏,张憬藏却不肯说。後来赵氏果然不安於室,跟宅中五个仆人私通,寻且将丈夫毒死,案发受刑。其时武则天失败未久,人皆视赵氏为小武则天。这桩故事,便是相人之神矣。传说张憬藏谓赵氏的眼神为「猪视」,且日「猪视者淫」,所谓「猪视」,即是眼神涣散,视之若注於东,其实眼神却在於西。列位读者如果有留意电视,应该亦有机会看到这种眼神。所以看相若仅重流年部位,三停五官,则实皮相而已。必须相其神宇,然後才能定人的穷通贵贱,贤愚忠。唐代还有著名相士袁天纲,相传他跟李淳风合著《推背图》,预测未来世事。袁天纲是四川人,四川於唐代时为益州,跟西域接邻,所以袁天纲便学到西域的相法,他将之跟中原相法结合,一时成为真正的名家。贞观初年,唐太宗曾召见他,令其为窦轨、杜淹等大臣看相,看到马周,袁天纲谓其福薄。果然马周於四十三岁时便死於旅次,应验了袁天纲的推断。相传武则天幼年时见过袁天纲,袁天纲谓其为「龙瞳凤颈,当贵为天子」,人家问:「这是个女孩,怎可以做天子?」袁天纲只笑笑不言。但这故事过分吊诡,可信的程度不大。反而关於袁天纲的西域相法可以一谈。西域相法重相气、相骨,那其实亦等於相人的神宇,不过稍为形而下一点耳。陈希夷善相骨由於西域相法的传入,因此我国到了宋代,便亦有骨法之相了。五代末年,道士陈希夷很有名,他曾在市上见到赵匡胤、赵匡义、赵普三人,一见即邀其入酒肆饮酒,且迳自安排座次,赵匡胤首座,匡义次之,赵普居三,自己敬陪末座。因此一顿酒,陈希夷便结识了两君一相。盖其後赵匡胤即帝位,是为宋太租;匡义继位,是为宋太宗,而赵普则为宰相。在喝酒时,陈希夷排的座次,实在已暗示了三人的地位。据说,陈希夷当时所据者即为骨相。骨相之术,跟摸骨不同。摸骨完全是形而下,骨相则形而上,术者根本不必用手去摸,只凭看人的骨格神彩器宇,以及言谈举止,可以定人的贵贱寿夭。宋太宗年老,令陈希夷遍相诸子,看谁人堪继帝位。陈希夷未入寿王府,仅至其门,与门客二人交谈数语,即便回报太宗:「寿王真天下主。」那时有人笃他的背脊,说他根本未见寿王一面。太宗问他,他说:「寿王的门下二客,一将一相,由是推断寿王必为人主,否则门下客何以能成将相耶」太宗由是决心立寿王继位,即是後来宋真宗。至於那两个门下客,果然後来亦分别位至将相。然而陈希夷虽善相骨,却似乎仍末至顶峰。有一段故事,可以证明强中自有强中手。钱若水少年时谒陈希夷求相骨法,陈希夷熟视良久,日:「过半个月请再来。」半个月後,钱若水果然依期而至,陈希夷却将他引入山斋,斋中唯一火炉,只见一老僧披著一件破棉衲,瞑目坐在炉边。钱若水向老僧作揖招呼,那老偕却理也不理。於是三人便围看火炉默坐,良久,陈希夷才问老僧:「怎么样?」只见老僧摇头道:「无此骨。」陈希夷便对钱若水说:「你三日後再来此处。」钱若水於是告退。钱若水如期再往,陈希夷对他说:「我初见你时,但见你神清气爽,觉得你若学仙道,可以白日飞升,可是末敢决定,所以才约你半月後来,待那老僧相你。然而老僧却说你没有仙骨,这样说来,你无非只是人间的公卿,得富贵长寿而已。」钱若水问那老僧是何人氏,陈希夷说:「他即是麻衣道者。」照这故事说来,麻衣的相法又高陈希夷一等了。世传麻衣及其弟子柳庄的相法,只重部位,由这故事看来,所传相法可能只是伪托。盖由汉人之重形格,发展到唐人之重神宇,是相学的进步,没理由到宋代又再退回重部位。神宇不同性格人每以为相人之神,即是相人的性格,其实不然,神彩器宇跟性格了无关系。五代时,有一个不倒翁冯道,历事五朝,官居宰辅,性格温和,好好先生之至。他曾跟和凝同事,和凝则性急。一日,和凝见冯道看一对新靴,因问道:「买了多少钱?」冯道举起左脚给和凝看,说道:「九百。」和凝闻言,立即谴责身边的小吏说:「为甚么你替我买靴,却要一千八百文,那岂不是报大了一倍数。」小吏分辩说不曾赚半文钱价,和凝拍案大怒,不信小吏所言。那冯道待和凝发完脾气,却徐徐举起右脚对他:「这一只也是九百。」於是引起哄堂大笑,和凝面红耳热。如果论性格,人一定诟病和凝偏急,而欣赏冯道的温婉幽默。可是当时却有相士,独称和凝富贵令名终身,而却贱冯道而不肯替他看相,私下且谓其「神鄙气贱」。由是可知,人的神宇实跟性格不同也。然而相神气实在甚难,据高人云,相人神宇须在其人急时、喜时、怒时、悲时、乐时,而不在其肃容候相之时。换言之,必须要在其七情发动之时相之,然後始得其真。盖神难在完,气难在清,七情动而犹完犹清,则难得矣。鲍鱼王阿一的相格我国的相人术,至宋代已发展至高峰,其时西域的相人术又由天山南北路以及南海水道传入,於是更加推进了这门术数的发展。《青琐高议》记西域胡僧所传的相法云──「气欲伐,不欲发;骨欲细,不欲露;肉贵厚而莹;发贵黑而光;目欲相去远而黑白分明;眉欲秀而沈唯相对而起;口红润而方;鼻隆高而贯。」这些相法,包含了神气、骨法、体态、部位,已可谓集相法的大成。也可以说是中国相法与西域相法两种文化交流的产物,只不过文人好奇,乃独称赞西域而已。关於上述相法,王亭之可以举一个公众人物为例,那就是「阿一鲍鱼」杨贯一。当其未成名时,王亭之暗中为其看相,但见其气伏而不发;骨细而不露,口鼻眉眼均不俗,乃间其生辰八字,为之起一斗数盘,然後始谓之日:「你有二十年好运,一定扬名国际。」那时阿一听起来还以为是神话,一家饭店的主事人焉有扬名国际之理耶。如今,许多国家元首都想一见此名厨。古人相士,重能立身朝廷,为民请命,而不相其本人的享受禄命,是故便重神宇骨气。宋人相神的故事宋人的相法故事中,亦有一则,可谓识英雄於未遇之时。钱若水曾在家中延请一相士看相,慎重其事,吩咐看门人不得让任何客人内进。然而相士刚坐下不久,便听见门外有喧争之声。钱若水叫看门人进来问,对日:「门外有一秀才欲请谒,告诉他有客,他怎样都不肯走。」钱若水吩咐拿他的名帖来看,上面写「临江军进士王钦若」。心想,他既然是本地人,又是进士,不妨叫他来一见。王钦若既入,钱若水见他只戴头巾,心中已不高兴,再看他行路如雀跃,脚跟不点地,加上一个大喉结,真是形容难看。待他开声时,又是一把鹅公喉,声音嘶哑,钱若水自然便不把此人看在眼内。可是那个相士,端相了王钦若一番之後,却连钱若水都不管,只迳自移座,便坐在王钦若身边。钱若水觉得王钦若很讨厌,略一招呼便把面色给他看。王钦若见话不投机,便告辞了。他走,那相士居然不顾主人,随他离座而去。钱若水心中觉得很不是味道。後来他使人问那相士,相士说:「此乃大富大贵而且高寿的相格,只有一点美中不足,命中无子。」後来王钦若果然拜相,八十余岁才死,宋真宗命其女婿为嗣子。那相士不因王钦若形容鄙陋而小看了他,於其微时即许其富贵寿考,当然不是凭部位来看相,而是论其神气骨格。孔子说:「以貌取人,失之子羽」,并不是否定相法,只是否定光凭形容来论相,那位宋代相士可谓得孔子之心矣。亦有人跟王亭之看过相,许为中富。其时为七十年代後期,那相士许王亭之有九千万身家。当时王亭之不禁好笑,因为他只相王亭之的鼻,以鼻为财星,是故云云,况且当时拉王亭之去看相的,是一位上海中富,末看其人,先看其友,这原是江湖术士的伎俩,是以便亦以中富许王亭之矣。殊不知王亭之的相坏在神不足,气不况,因此根本不可能富贵,而且世寿亦不高,能浪得虚名,只是骨格尚非下贱而已。所以找江湖术士看相,无非只博一笑,千祈不可当其。盖相神、相气、相骨,皆非易事也,而流年部位、五官三停等等形而下的相法,则虽三脚猫亦优为之。有一位自命为名家的人,发免费证替一个女人看相,实质是将之作为授课的活教材。他将那女人说得一钱不值,算到人流泪还不收口。後来那女人设法托人介绍来见王亭之,王亭之见其部位虽差,但神气却清朗,於是稍加援手,後来便相当安乐了。此即相神之一例。俗语说「相由心生」,果然。可是一般人却不知道,人相貌的改变,先由神气改变起,气先变,然後形貌才随之改变。有些人,本来下巴尖削,一般相士必以为其人晚运欠佳,可是只须其人心地正直,到晚年下巴的长相便会改善,由尖削变为圆正。长相的改变牵涉到骨格,本来人到晚年骨格早已成型,如何还能改变呢,殊不知气到则形随,是故气变便能形变。因此说「相由心生」,实际土是说形而上的气质改变,神彩气机的改变,形而下的相貌部位,只是神气的附属品。当年叶特生患癌,夏婕甚为内疚,因为她旅游西藏,在古格里废墟中捡来两具印模的泥佛像,回到香港,一具送给叶特生,一具送给王亭之。叶特生患病後,有术士认为是佛像之累,便将佛像交回夏婕。王亭之既知此事,便叫夏婕将佛像拿来,省得她疑神疑鬼,且告诉她,叶特生一定不死,因为他的气很沉,凡气沉者必享高寿。夏婕当时只半信半疑,如今则应该相信王亭之所言矣。──反而有一位电视艺员,宣称秘方治好癌症,王亭之在荣光幕见其神浮气浮,便只笑笑,而不久该艺员便死於癌症矣。盖叶特生不同此人者,正在於气先变好。关於王钦若的宦途经历,实在亦跟相术有关。宋真宗年间,王钦若虽已官拜「参知政事」,但却实在末当朝柄。其时西辽入侵,宋真宗听寇准之计,决定御驾亲征,大军至澶渊,成两军对峙之局,因为西辽的太后亦亲自领军,准备决战。那时宋真宗忽然想起,河朔一带後防空虚,万一前大军失利,西辽可以一举直陷河朔,如是则京师便亦危殆。因此问计於寇准。寇准说:「如今的情形,选将不如福将。臣观众大臣的神采,惟王钦若堪称有福,可以令他守河朔。」页宗以为然。寇准便召王钦若,派他守天雄关。王钦若惊惧,寇准却饮之以御酒。然後命人挟他上马。命令道:「上马杯!」王钦若这时已无法可想,惟有驰马入天雄。沿途但见西辽兵驻扎,得潜入关中,也不敢出兵,只命将四门用木石屯塞,自己则终日危坐於北门。如是过了七日,西辽已与宋军结盟,退兵而去,那王钦若冷手执个热煎堆,受封为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」,那就是拜相了。待寇准退休,王钦若便独持国柄。寇准只是当时的宰相,於用人之际竟亦凭相人术,同时又能相王钦若之神,由是可知我国的相学,在宋代已达高水平。相神必先相其耳宋人所传的相学,相人的福泽,必先相神气。种放见陈希夷,陈希夷倒屣而迎,既坐,相种放良久,对他说道:「君他日甚为显贵,官至侍郎。」种放不悦,答道:「我来不是为了看相。」陈希夷却笑笑说:「贵不可为贱,贱亦不可为贵,你的神气骨格都主贵,是故你虽想退隐山林亦必不可得。」後来种放果然给朝廷召官,晚年亦果然官至侍郎。为甚么神气主人福泽呢?道理很简单,说「相由心生」,其实心所改变的正是神气。许多时,一个人的五官部位本来未变,因为神气变了,所以看起来便亦觉得五官部位改变。至於变好变坏,当然亦随神气的好坏而定。有时候,由於神气改变,亦导致骨格、相貌改变。最容易改变的是耳珠。神气变好,耳珠便会变得油润,接看还会变长;神气若变坏,则耳珠变得乾枯,同时还会渐渐缩短。照宋人的说法,凡老虎吃一人,则耳必有一缺,所以若捕得老虎,见其两耳如锯,便知此虎食人甚多。老虎如是,人亦如是,人若心术不正,则神气改变。由形而上之变而导致形而下之变,亦如老虎,其耳先变。

这相耳之术,王亭之认为甚准,读者不妨留意时时上电视的人物。看公众人物上电视,是练习相术的好机会。有些人,神宇气色会突然改变,如果改变得大,不久就有新闻发生,其可谓屡验不爽。王亭之当年学相,还是个小孩于,随世叔伯饮茶,无非只在陶陶居、北园、福来居等几家,所以见到的茶客大多熟口熟面。世叔伯指点,某人如何如何,王亭之便将此人端相一番,有时甚至可以走近过去端相,反正是个孩于,别人不会见怪。要学女相,则必须在陶陶居。这家茶楼传统是相睇二奶之地,一个卡位,坐看一个大婆,一个媒婆,一个给人相睇的女仔,至少有三个女相可相。其时广州的女界不到茶楼饮茶,是故便非找相睇的场合不可,否则无由得学女相了。有一次,王亭之见到一个姓韩的世叔伯在相睇二奶,教王亭之相法的前辈指点云:「老韩的神色甚佳,三五年内不会破败,但这女子面目虽姣好,不过却是大破败之相,所以老韩应该不会讨此女为妾。」谁知王亭之藉上洗手间之便,偷偷去相那韩某的耳,但见其耳珠背後已有乾枯之象,便回座对世叔伯说及,世叔伯叹日:「那就可能要准备人情了。」而已,韩某果然在紫洞艇摆酒纳妾,不三年即以破产闻。陈继尧的相法江湖术士相人,一味按定流年部位,相人决无先相耳之理,其言日:「耳主童年,早就过去了。」这便是不知人的相貌随神气而变时,先变耳朵的道理。耳变、鼻接变。特别是有鼻节的人,有时你会觉得他的鼻节忽然难看起来,或者忽然变得很顺眼,那就是神气已变的徵兆。相形而上的神气很难,藉形而下来相形而上,便容易许多。相鼻节即是一个例子。从前香港有一位陈继尧,他以相人气色闻名,其实他所精的,正是由形而下来相人之神。因此愈是老主顾,他便相得愈精。盖唯对老主顾然後才能瞧得出形而下的改变也。王亭之二十年前去找过他,他端相良久,问过「贵姓」,忽拍案日:「绍如六爷是你甚么人?」答日:「先父。」他便隔桌子抱王亭之道:「你是我的小师弟!」原来陈继尧的父亲,即是当日省城有名的HTTP/1.1 401 Access Denied 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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01 Access Denied ┫嗍垦ё懔嗣乇舅姆椒ǎ钅檬直闶羌嗝脖嫔会帷缚轿省谷说牧住!柑迳袷沟摹缚剂住梗幸惶资砺呒湃顺莆干涓病梗椒ㄋ刮模枪食浦缚肌埂=嗍吭虿蝗唬鞘怯谩盖А埂ⅰ嘎 沟姆椒ɡ刺孜使丝停圆怀莆缚肌苟莆缚健埂?秸撸械阌们康囊馑家病H绾巍缚轿省梗环辆僖桓鍪道魑辉虢坦饫嘞嗍康娜耸浚罂梢宰孕卸院湃胱匾湟幌伦约旱脑庥觥!附嗯伞勾司偈道缃窬俚睦恰附嗯伞勾于城先生所爆的师传实例,其社会背景为三十至四十年代──假如有一个年青男子,年约二十五六岁入门,他外面穿看一件七八成新,尺寸很相称的文华绉长衫,里面却是一套陈旧而质地手工都很好的短打短纱衫裤。鞋虽旧,但却不失为时款。这身打扮,便已经给相命先生提供了不少的索。再看此人,入门後望一望四周,然後才放步走入来。他手尖脚细,皮肤娇嫩,双眼无神,面色带点憔悴。既坐下来,仔细问过相金,迟疑一下,然後才说要看气色。这些行藏举动,便又给相士提供了不少资料。由他的衣,证明他三几年前的日子还很过得去,所以当时还可以度身订造质地靓、好手工的衣,买时款的鞋。可是衣履皆旧,那就证明他近一两年已无力添置衣服。这样看来,此人便很可能是个近一两年才破败的二世组。如果他因经商破败,那么他就不会还穿一件文华绉,因为这不是商场时兴的衣服;如果他好赌,这件还可以当押点钱的文华绉长衫,也不可能保留在身上。是故初步断定,此人必然是好嫖败家,亦有可能同时染上鸦片烟瘾。初步断定之後,便要进一步推测了。江湖相士进一步推断,这年青人必然已经丧父,然後才会给猪朋狗友拉去狂嫖。同时,他很可能是个独子,或者本身就是长子,因为假如有大哥当家,他便不可能弄到这般破败。同时,他要看气色,那就是穷极无聊想找一希望,并不是心中有事求谋,想知道事情的成败。由此再进一步推断,此人目前已无有力人士关照,例如一个有财力的世叔伯或好友等等。如果有,他就会占谋望卦或者算命,至少也要看看相,而不是看最便宜的气色。得到这些资料,相士本来已经可以「落千」,但却仍然要「拷」──「你气色晦暗,两三年间想必经过大丧?」这即是「拷」他的父母。如果对方答:「我去年丧母。」这时相士便要用「轻拷响卖」的诀法,「响卖」道:「对了,我看对了,你这一两年内真的丧母了。」然後突然问道:「你父亲死了多久?」这一招,是用「打」的手法来拷六亲。对方如果答:「我五岁已经丧父。」那时相士又可以「响卖」道:「额角严峻先丧父,你的额角,一定早年丧父,同时兄弟亦一定不会多,如果是长子,兄弟更少,甚至可能是独子。」这就是在「响卖」的同时,乘机拷对方的兄弟了。这一拷,可谓十拿九稳。因为五岁丧父的人,兄弟自然不会多,而且身为长子的可能性十分大。假如这人道:「我是独子。」那么相士又可以「响卖」道:「你的眉毛短,当然是独子,有兄弟亦应该是同父异母。」到这时,那来看气色的年青人,会觉得这相士很有料──看出自己有丧服,看出自己早年丧父,又看出自己是独子。他自然口服心服。相士这时就可以坐定粒六,责怪他不应该交结损友,又责怪他的亲友对他冷落,这就叫做「千」了。「千」也者,将「阿宝」自己透露出来的资料加以运用,再说出来之谓也。所以「押数」所用,可谓全部都是「千」。「江相派」传下来的口诀,是「先千後隆」,「隆」也者,即是对「阿宝」恭维一番。所谓「人人後运好,个个子孙贤」,即是江湖术士的「隆」。可是对这年青人,如果「隆」他子孙贤自然不实际,所以便只能「隆」他後运好。不过要「隆」他後运好亦要有良心。如果叫他回去卖屋做生意,那就算於害死他,因为他摆明毫无生意经验,亦不是做生意的材料。「江相派」一定留「阿宝」一条生路,所以「隆」时便要用点心思了。这年青人既然受世叔伯冷落,自然不能教他去谋一官半职,因此,便只能教他向亲戚低声下气央求,有甚么工作就做甚么工作。於是,那相士便「隆」他说:「你的气色虽然不好,可是却主有贵人提拔,受尽艰苦然後自立,晚年并主有成。所以你不必心灰,想一想有甚么亲戚可以依靠,低声下气认错,应该会有人帮你。」同时又警告他说:「那班猪朋狗友,忘恩负义,不必去找他们了。因为你的气色是主亲戚提携,并不主朋友带挚。」这样说亦有原因,因为此人才二十几岁,所识的朋友应该年龄相当,而且是嫖友,所以带挚他的机会就不大。到这时候,那年青人一定会想起一些可能帮忙自己的亲戚。如果问:「我有一个舅父,不知可不可以帮忙我。」相士此时一定叫他占卦,卦金不多,这年青人一定应允。占出来无论是甚么卦,相士都会鼓励他去求助,同时「千」他说:「要三求然後成功,因为卦象怎样怎样。」这样「千」,万无一失,因为此人既然因荒唐败家,他的舅父断无一求就答应之理。以上便是「江相派」中人自爆的例于。喜欢看相算命的人,不妨参考。「扎飞」实同神棍「江相派」中人,凭「轻拷响卖」、「先千後隆」罤TTP/1.1 401 Access Denied 秸校憧梢宰呓H似泛玫模驼庋枇椒梗绻似返土诱撸蚧峤腥恕赴菪恰埂ⅰ父拿埂U饩褪亲錾窆骼础冈伞沽恕!冈伞苟值睦蠢跬ぶ恢附嗯伞鼓谀坏ゴ虻缁埃嫠付┗酢沽恕4蛲甑缁埃嗬卸阅歉救怂担骸改阏婧迷似茏诜芮朗郑晌鞑赝荡鼍常看匆慌饺站颓牍猓阏ㄓ芯刃牵尤换褂凶钺嵋慌乙寻锬阃惩城肷埂!垢救说比磺Ф嗤蛐唬爸烈晃识嗌偾匆慌鞘蛘牛砸蚩榍!睇相的妇人自然抗议,说没有十万元那么多钱,这时候,睇相佬就要施展出「扎飞」的手段来「做阿宝」了。睇相佬可以说:密宗符烧得愈多愈吉祥,某人烧过一百万张,所以怎样怎样;某人烧五十万张,又怎样怎样,所举的都是城中名人的名字,其事例又皆茸熟能详。然後又吓人了:你既然发心烧符供神佛,心念一动,神佛已知,如果背弃发心,神佛不会怪你,但是他们的手下却一定会整蛊你。你看某人,谁会估到他那么短命,只因他发心烧符作福供佛,後来却听老婆话,改信耶稣,所以不到一年就暴毙了。──举出来的某人是个红星,其死亦曾轰动国际,那就真的有点不由你不信了。这个妇人给睇相佬又捧又吓,终於答应烧六万六千八百度符,取意头「路路发」。如果事情到此为止,那就不会惊动到王亭之,然而好戏却还在後头。那妇人筹不出钱来买「密宗符」,那相士见她有几分姿色,居然想诱她当娼。他说:「你既然命犯桃花兼且克夫,便不妨去应一应那桃花劫,你肯出来做,做一两个月就可以筹够钱,应劫悄灾,也不算对不起你的丈夫。」这睇相佬应该不会是「江相派」中人,盖「江相派」只骗财不骗色,且以骗色为犯戒。如今这睇相佬扎飞居然扎到要良家妇女当娼,那就真的是岂有此理之至。话说那去娣相的妇人,闻说要当娼去应召,兹事体大,便央人求见王亭之。王亭之知悉来龙去脉,只问她索取睇相佬的电话,当她的面打一个电话过去。王亭之先客套几句,便对睇相佬说:「某女士是我的表亲,可否赏点薄面,不可扎她的飞,我叫她送回阁下三两千银,算是费了阁下的神。」对方醒目,立刻说不必,而且道歉,说不知道她是王亭之的亲戚,如果知道,打死都不敢。王亭之於是叫他亲自跟那妇人说几句话,他也答应,由是事情便了结矣。王亭之虽然憎厌那睇相佬骗财骗色,可是他既然肯见好收蓬,便亦不为已甚,如今将这故事写出来,便也不公开其名字,以存忠厚也。但由此可知,凡事涉怪力乱神,其的不去惹它也罢。倘如真的不幸惹上身,那就不信可也,王亭之保证,凡怪力乱神的事一定无稽。「江相派」所传的《扎飞篇》说──「君子敬鬼神而远之,小人畏鬼神而谄之。」这便是说,对君子很难扎飞,但由於小人喜谄鬼神,所以他们便是扎飞的对象。谄鬼神的人,「宁可信其有,不可信其无」,那就易陷入圈套,以那妇人为例,若不存谄鬼神求福之心,本来便无事矣。清末一件扎飞故事「江相派」的「扎飞」,必用「媒」。他们的说法是:「无媒不响,无媒不成。」「无媒不响」,是指要靠媒来做宣传。只要宣传,无论怎样面皮厚,都始终有人疑信参半。那就已经叫做「响」了。各位看看当日异能人来港,横扫港九新界,便当知道「无媒不响」的道理。「无媒不成」,则是指靠媒来成功扎飞之事。于城先生揭破当年大相士张雪庵的一件行骗故事,王亭之乐於转述。这张雪庵,挂牌用「玄机子」为号,当年以香港为落脚地,可是行踪却遍历省港澳以至南番顺鱼米之乡一带。後来因行骗失手,给香港政府通缉,行话叫做「帝寿」了,才收山回乡享福。话说光绪三十二年,顺德大良有个龙二公子,父亲做官,家财豪富,光是每年收的租谷便有十几万石,张雪庵打听清楚,便安排人手去扎他的飞了。那时大良有一间著名的鬼屋,无人敢住,张雪庵却把它租下来,带来一妻一妾,乘大轿入伙,随从十几个仆人,十分气派。张雪庵住下,便贴上「招军」说:玄机子在此候教,自称「云游四海,广结善缘」。一时之间使哄动了大良城。那时,龙二公子已经知道消息。他有一个「诗社」,诗社中人便谈论起来。他们那一夥读书人本来不信相命,在此之前,也曾闹玩,联手整蛊过两三个江湖佬,弄到他们不敢挂招牌,这次来了个玄机子,居然派头甚大,便又商量如何整蛊他了。诗社中有个姓徐的人,浑名「打斋鹤」,他只是社中的帮闲,穿起件长衫,每日傍龙二公子抽鸦片,三茶两饭饮花酒,这时便建议乔装打扮去看玄机子。他们商量好,打斋鹤乔扮大乡绅,找诗社中两个有钱少爷扮他的儿子,龙二公子则扮随从仆人。四个人浩浩荡荡去找张雪庵,准备他一旦说错,立刻就砸碎他的招牌。四个人进门之後,有男仆把他们延请到花厅等候,然後是女仆捧江西瓷器焗盅来敬茶,接看是敬罐装三炮台香烟。等了一会,才把他们请进书房,满屋紫檀家俐,端的十分气派。张雪庵进来,身穿文华绉短打,脚登一双云缎堑底鞋,胸前一根金链,吊看大大小小的玉件,件件翡翠,俨然似个富商。这时,打斋鹤徐某正坐,两个有钱少爷侧坐,龙二公子则站在徐某身旁。张雪庵一边招呼,一边向四个人端相,然後忽地把紫檀书桌一拍,大喝一声!说道:「你起身走两步给我看。」喝时指姓徐的打斋鹤。然後又对龙二公子说:「你坐下来,我看看你的坐相。」待龙二公子坐下,他端详一会,立刻起座,对龙二公子抱拳行礼,说道:「有眼不识泰山,我的下人待慢了足下,还请莫怪。」打斋鹤这时打岔道:「只是我们父子三人想来请教,关这下人甚么事?」张雪庵却一笑回答:「阁下虽然一表斯文,可是却只终身是个不第秀才,生平身边积蓄,不能超过一百两银,一超过便有祸患灾痛,岂能养得起这个仆人。」又指看龙二公子说:「这一位公子,受父亲福荫,家财何只百万。我看你们两位是故意主仆易位来考在下的眼力了。」这么一说,龙二公子几个人只好面面相觑,不知所措,张雪奄便施展出扎飞的手段,又千又隆,说龙二公子的龟头应该有一粒朱砂痣,所以若能听他的指点,将来可以横发功名,做到六部尚书,权倾朝野。这龙二公子果然生有这么的一粒痣,甚为秘密,只有亲信的人才知道。给张雪庵这么一点破,立刻心服口服,以为是遇到生神仙了。结果一场相看下来,化了龙二公子白银一千两,并且立刻名传大良城。大良城的官绅名流纷纷来找张雪庵求教,只两三个月,他便捞到万多两白银,立即又「云游」别处去也。那就是「医要守,相要走」了。原来张雪庵的布局,是利用打斋鹤徐某人做媒,他们的行话是做「伙档」。徐某是大良本地人,又具龙二公子的傍友,自然知道许多大良名流的底细来历,甚至知道一些私隐。例如龙二公子龟头生有朱砂痣之类。张雪庵能够拉得他做「伙档」,加上他的「英耀」与「扎飞」手段,焉有不百发百中,给大良人视为神仙之理耶,「江相派」之所谓「无媒不成」,这便是一个例子。当「伙档」的媒,首先要取得别人的信心,像徐某,已经傍龙二公子多年,又是本地人,那当然不会令龙二及旁人起疑心。这在行话中便叫做「梗媒」了。由龙二公子的故事,各位一理通百理明,就可以知道许多喧传一时的术数故事,其实内里都有乾坤。李星南出千的故事「江相派」中人还懂得「做阿宝」时用怪力乱神为出老千的手段。民国初年,「江相派」的李星南,便是利用道家的名义,靠他的一套「特异功能」来山老千。至於他的身份,则是一家药材行和一家进出口商行的经理,住在高第街一家三僧洋楼,跟高弟街许家是儿女姻亲,他的两个儿子是留学日本的牙医。像李星南这种身世的人,谁也会把他当成富商,至少没有人敢怀疑他是老千。有时候他偶然用江湖诀,说中人家一点心事,他也可以振振有词地说:「像我这种人,难道还会靠看相吃饭吗?」这么一说,便谁都不敢说个不字。他的晚辈于城,则揭破他利用「异能」来出老千的故事。这故事得从头说起──香港有一个富商,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,靠囤积居奇发达。及至他死,遗嘱将全部生意都交给大儿子打理,小儿子只分得几千元现款、两万元股票、价值三万元左右的几座洋房。这个小儿子自然郁郁不得志。我们姑且叫这小儿子做陈二少。且说陈二少既然只靠股息租金度日,生活便自优暇得很,便常到俱乐部去搓麻将、打扑克。父死一年,便将手头现金使得七七八八。这时候,陈二少心中也自有点发急。陈二少在俱乐部结识了两个朋友,一个姓朱,是家洋杂店的老板,一个姓胡,是一家洋行的高级职员。大半年以来,彼此往来甚密。有一天,朱某突然向他们两人商借港币一千五百元,说有一批「水蟹」──这是地道的广府话,即是说有很便宜的货物。这时,胡某一口答应借五百元,陈二少只好答应借出一千,玉成其事。借出之後,陈二少未免心中十五十六,怕朱某不还钱。可是过了大半个月,朱某却突然邀他们到店中的帐房,说多谢他们借款,如今货物已经抛售,获利尚算可观,因此璧还借款,并请他们吃饭。陈二少见朱某果然还款,心中已经高兴,反正无所事事,吃饭当然甚好。当下三个人便出店门,同一家饭馆走去。走至半途,朱某却说要绕道路过丰银行存点钱,他们自然陪看朱某,去到银行,冷眼旁观,见他一下子便存入两万元,这在民国初年是一笔大数字,连银行中人都另眼相看,陈二少更加看得目瞪口呆,心中暗暗羡慕朱某人能得到这么一条大财路。吃饭时,朱某叫鲍参翅肚,还开洋酒,陈二少因有心事,吃得十分不宁。饭後,胡某跟陈二少同行,一路商量,朱某到底凭甚么路数能发大财,又抱怨他用朋友的资本,却不肯带挚朋友。这时候,胡某一方面怨朱某人不够义气,一面又说要设法灌醉他,套他的口风,看他到底是甚么路数。过了两日,胡某单独找陈二少喝茶,说已经会过老朱了,他只漏一句口风,说是全凭那个轰天雷的指点。提到轰天雷,陈二少自然知道,那是荷李活道一家相命馆的相士,因为算命时往往大声呼喝,加上拍拍,是故便以「轰天雷」为招牌。列位看官,依照「江相派」的秘诀:「轻拷响卖」,那些相士看相看到大呼小喝,那便是所谓「响卖」了。将「拷」回来的资料,「卖」出来,自然便要制造点声势,因此逢「卖」便必要响。二十几年前,王亭之陪人去九龙城一家庙宇看相,这相士便是拍拍的一派,桌子一拍:「你如果未曾经过失恋离婚,破我的招牌!」或者拿起界方,大力敲桌边:「你目下命犯小人,你的丈夫必有外遇。」许多师奶给他「响卖」到面色青白,然後便是求神作福那一套了。在当时,这位相士的名声甚为响亮,不少住在半山区的少奶小姐,远道而来此小庙看相,王亭之心想,其人必为残存的「江相派」徙于徒孙,劝那邀王亭之陪看相的人,不必信他的胡扯。却说陈二少跟胡某便去找那轰天雷。轰天雷一路看相,陈二少一路佩服。他看相看出他去年丧父,但是却主受兄长欺凌,拿看这两句说话,一直「响卖」,卖到陈二少几乎要跪地求这生神仙指点。当下轰天雷手持摺扇,猛地向桌子上一敲,摇头叹息道:「你这个人主大发横财,眼前便有财气。」陈二少连忙问道:「可以发财多少?」轰天雷道:「黄金三十两。」以当时的市值来算,便是九万多元港纸了。陈二少正自欢喜,轰天雷却道:「但是你的气色却主有一场桃花劫,务须小心,如若不然,不但发不了财,而且主破财。」胡某当下代答,二少只喜欢到俱乐部打几圈麻将,从不逛花街柳巷。轰天雷说:「如果你真的如此,那就恭喜你了。也罢,瞧你诚心,我代你求神明指示。且看你祸福如何?」轰天雷於是打开一个羊皮箱,极其慎重地拿出一只明代青花碗出来,放在神前,注半碗水,然後点香作法请神,再让陈二少定神看看水碗。陈二少望时,只见无非是清水,可是轰天雷却立刻烧一道符,然後在神坛边拿起个红葫芦,一边念咒,一边将葫芦里的「神水」往水碗中注,这时陈二少便惊叫起来了。只见水碗中出现自己的形象,在背後有三堆黄金,可是旁边却有两只恶鬼在把守。正想看其一点,一眨眼,却又甚么都不见了,水碗中依然是清水。这时,轰天雷问陈二少看见甚么?二少照直说出,胡某却在旁边啧啧称奇。轰天雷说:「这三堆黄金便是三千两,即你的横财,只可惜有恶鬼把守,恶鬼是你的前世冤家,因此这注横财你便很难到手。」二少闻言,十分失望,当下便跟胡某一起央求轰天雷设法。轰天雷把陈二少的相再细看一番,又跟他算命,忽地一拍桌子说:「我且成全你这注横财,只是我的功力不足,必须请我的师伯到来,替你作法禳解,赶走你前世的冤家,要得横财便易如反掌。」陈二少又连忙央求他请师伯。轰天雷道:「我师伯云游四海,到处行善结缘,如今他正在省佛陈龙一带,算你机缘好,我马上叫我的小师弟去找他,请他来香港。」陈二少没口称谢,当然立时奉上水脚。过了半个月,轰天雷有消息来,说师伯已应邀来到香港,请陈二少独自一个人去见他。二少如命而往,轰天雷便将他带到中环一家大酒店,在一间大套房中跟那师伯相见。只见那师伯打扮得俨然富商,派头十足。那师伯身边,还带一位美艳如花的女子,经介绍,原来是他约三姨太。陈二少正心中起疑,修道的人怎么会有姨太太,那轰天雷已觑个空,在他耳边说:「三姨太是师伯修法的玉鼎。」陈二少听得不明白。那师伯将陈二少的相细看一番,又问过年庚八字,一边搯指合算,一边点头,然後说陈二少的确有前世冤业缠身,但也的确命中主有横财,如今一场来到,自然要设法替他禳解。於是约期在轰天雷的馆中作法。四个人吃过晚饭,二少跟轰天雷送师伯回酒店,便告辞了。他们两人一同走路,陈二少便问「玉鼎」是甚么意思,轰天雷起初笑而不答,後来经不起陈二少追问,才说这是道家男女双修,男的是剑,女的是鼎,以鼎炼剑,便可以今精气神化为金丹,所以师伯并非好色,只是炼丹。又说他大丹将成,如今要行一千件善事,所以才云游四海去救人行善。三日後到期作法,师伯主坛,轰天雷协助,三姨太也在一边帮忙。修法完毕,师伯拿起神坛前红葫芦,朝二少便注水,然後烧一道符,在他头顶转几转,将符一撒,立时闪出一道青光,三姨太拿起羽扇,将青光向门外拨,那光便立时不见。师伯於是恭喜二少,说他前生的冤业已经化解。师伯对陈二少说,我且试一试你的财气。你身边有多少个银圆?且说当时民国初年,省港澳虽各自有其货币,但三地货币亦彼此流通,所以当时的人,身边有港纸亦有银圆。陈二少打开银包,数一数,有十个龙洋。师伯便叫轰天雷找出一个子,朝它吹一口气,然後叫陈二少把十枚龙洋放进去。当下盖上盖子,又取出黄纸朱笔画两道神符,交叉贴在盖上。於是重新上香念咒,又叫二少跪拜。经过大约半小时,师伯收法,叫轰天雷将子奉到桌子上。让二少打开,二少一揭盖子,一声响叫,只见满满一都是龙洋。倒出来一数恰恰是一百一十个,除本银十枚,净得利十倍。师伯便微笑对二少说:「冤鬼赶走,此即明证矣。」轰天雷跟三姨太才向他道喜。当下师伯决定,将求回来的银洋,分十个给轰天雷,十个分给三姨太,其余八十个都是陈二少命中应得之物,应该归他所有。二少要分给他,他坚决不要。师伯说,你找个僻静的地方,租他半个月,我替你结坛作法,你且拿三百两黄金来,作法七日,便可以有三千两黄金了。陈二少见过师伯变银洋,当面见功,岂还有不信之理。於是便立刻回家,卖掉一些股票,开始安排发一笔横财了。陈二少在半山租一间别墅,安顿师伯及三姨太,然後拿三百两黄金出来,请师伯作法。师伯也命三姨太取出六十两黄金,说是借他的幅,发点小财,用来行善賙济,此外分文不取,不要他的报酬。师伯又对陈二少说,开坛以後,一连七日都要守夜,因此要将铺盖拿来,二少如命.回家拿替换衫裤跟被铺。当夜大家住下,三百六十两黄金由二少看守。第二天,师伯跟轰天雷已用青砖砌好一个八卦炉,叫二少亲自将黄金放入去,盖上一块石板做炉盖,炉下烧起炭火,二少就在炉边安一张床,夜间就睡在那里。幸而其时天寒,有炉火便更加温暖。守到第六夜,二少已经疲倦不堪,这时,三姨太敲门进来,端上一碗参汤。二少喝过,三姨太还末走,只跟二少闲话,二少这时忽地色心顿起,大胆起来握看三姨太的手,三姨太一笑投怀,当下二人便在炉边成其好事。正在不可开交之际,只见八卦炉忽地轰一声裂开,涌出青烟阵阵。二少跟三姨太大惊失色,连忙结束。这时,轰天雷已踢门而进,问发生甚么事,师伯也跟入来,一见二少跟三姨太二人的狼狈样子,二话不说,拿起炉漫的柴刀便要劈死三姨太。那时,轰天雷立刻死命抱住师伯,替三姨太求情。师伯长叹一声道:「罢了,这是你们前生的桃花债,只可惜一注横财。」於是师伯用柴刀劈开八卦炉,只见里面红彤彤的条子已满一炉,有些还闪看金光。一露风,刹时条子变成灰黑色,用火钳夹出几条来看,全部化成泥土,但表面上还有几点金色。师伯顿足长叹,三姨太则哭看回房。轰天雷望看陈二少埋怨,说早已算出他有桃花劫,已经警告过他了,却不料他依然在骨节眼犯上,真的是天意。当下商定,陈二少赔偿师伯六十两黄金,送一百个银洋打发三姨太回娘家。限期三日办妥。二少无精打采回家,自然是卖股票将事情一一摆平。过了几个月,陈二少终於发现自己受骗了。去找轰天雷,则早已跑掉。找胡某,不知去向,问那家洋行,则说他只是个小经纪,已经辞工。去找朱某,朱某振振有词,说自己的确去找轰天雷看过相,以後的事不该瞒,彼此好朋友,应该问清楚大家商量。又说自己买下一批货赚了钱,多亏他借一千元来成全,如今他既受骗破财,便送一千元给他,算是对本对利归还。并劝他不可声张,免得受亲戚朋友耻笑。列位看官,你道那师伯是谁,原来即是「江相派」的大师爸李星南。三姨太则是广州二沙头的一名妓女。胡某人是「梗媒」,朱某则是专管善後的「生媒」。轰天雷倒真是李星南的师侄。他们所谓异能道术,无非只是把戏。照水碗是先将一张画放在碗底,用一片凸透镜盖住,碗里水少时,配合神坛前的灯光,凸透镜反射不出图画,到注水时,至一定程度,画面就现出来了。再注水,由於折射的关系,画像又告消失。所以陈二少见到水碗呈现的形象,只是昙花一现。龙洋变多十倍,无非只是掉包,掉来的子,多装一百块龙洋进去就是。一旦种银成功,陈二少自然信心大增。八卦炉也经过掉包,那是用安眠药放在汤里,将陈二少迷倒,然後偷龙转凤,将黄金取出,用贴上锡金箔的泥条来代替,炉顶的几条,则贴上一小块其金箔。所以取出来时,还保持金色,让二少以为已经几乎变成金条。只是自家不好,才将大事弄坏。至於三姨太给他喝的参汤,里头早就放下******************,所以他才会跟三姨太在八卦炉边苟且。全部真相拆穿,不值一文钱,可是当局者迷,小魔术便可以成为道法!北方相士分腥尖二门天下乌鸦一般黑,南方固然有「江相派」,北方的看相行亦有个「长春会」。然而彼此的性质却各不相同。「江相派」是一个门派,其组织有如黑社会,事实上他本身亦可以说是黑社会,「长春会」则只是三个组织,接生意,筹划场地,为江湖人士排难解纷。由於江湖相士之中,唯有长期到处跑码头的人才需要「长春会」安排,而这些人十之八九都跑小镇乡村,因此「长春会」的势力便在乡而不在城。民国初年,有一位说书艺人连润如,在当时北平《时言报》发表《江湖丛谈》,揭发江湖黑幕,其中即有关於看相行业的黑幕,王亭之不妨将他写出来的材料介绍给读者。这些民国初年的资料,今天已经过时,然而万变不离其宗,藉相术行骗的法门实在古今无异,所改变的,只是适应时代与环境的包装而已。读者如果知道了民初相士的法门,聪明一点,今日亦决不会受愚。譬如说,相士喜欢引诱顾客「改命」,民初的相士,是用拜北斗、拜星君等手段,说是拜後即可改成好命,而今日的江湖相士,则是为人改祖坟风水、拜四面佛,手法虽然不同,其理则一也。是故若能知拜北斗之伪,便同时亦能知拜四面佛之伪也。北方的江湖相士,分腥、尖两门。腥也者,即是根本不懂术数,只靠用「江湖十三簧」来骗人。尖也者,是其的读过命书,依书论相,可是却不识耍手段。如果光是尖,生意未必好:因为不懂得奉承讨好。江湖称这类人为「空子」。如果光是腥,则骗术虽能行得一时,到底难以长久。所以生意最好的是「腥中尖」。香港有两三个这样的人,已经成为名家了。其所以能成为名家,即是靠「腥」。「腥门」用的「江湖十三簧」,即有如「江相派」的《英耀赋》,凭来人的神色举止,再加上「轻拷响卖」、「先千後隆」,就可以拷出来人的家世与近况,一「卖」起来,便俨然如神仙一般矣。北方管相面的术士叫「戏金」。这门术士要长得相貌堂堂,耍大气派,穿又要绰,然後才能吓住主顾。江湖术语称为「人式压点」,「点」也者即是受骗的冤大头。我们试看看一些所谓名家的人,谁不是衣光鲜,头光发亮。谁会像王亭之永远蓬头旧衣,去到名店还要给带位的姑娘赶跑。除此之外,还得要「碟子」(能逞口舌之能),同时还有嗓门,用以配合口舌,制造气氛。相士称艸TTP/1.1 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连阔如听了,没有话说,要付酬,道人不受。连阔如告辞,便往北屋去再坐著,那听差直著眼望他,他只装不见。这时却只见其他人轮流进去,一个个如过海关,只是他们出来都手拿药包,欢天喜地。连阔如跟他们打招呼,问起来,没有一个不上卦,能算出是给甚么人占卦,得的是甚么病,都蒙道人给药,有花去十元八块的,当中有位太太,则花了八十大元,在民国初年,这真是一笔数字。连阔如不能久留,便溜出客栈,在门口闲呆。正在这时,忽然有人一拍他的肩膊,连阔如回头一看,是老同学李辅星,此人是当日天津的一号江湖人物。当下李辅星便拉连阔如入公寓里坐,恰巧他的房间跟道人的房间挨著,连阔如当下便将来意说明,又摆摆手川李辅星不要说话,自己只将一只耳朵挨著墙壁,听隔壁说些甚么。只听那房内有人说:「今天的生意很好,只是头一个点,是个正点。」这就是江湖黑话了。意思是说,头一个客人是个扎手的人,那就是指连阔如了。连阔如见他们说江湖黑话,好奇心自然更重,瞧见墙板有个缝,便往那房间偷看一看,只见和道人说话的,正是刚才在接待间跟人搭讪的老头,心中便明白这是江湖骗局了。道人问:「那个点儿,你要簧头没有(那个行骗对象资料,你查出来没有)」老头答道:「点儿是给她的孙食码子求汉儿(替丈大求药),她的孙食码子要念招儿(害眼病几乎要瞎),是个火码子(有钱人),你得海挓瓦(大敲一笔)。」道人听了,点点头,那老头子就出去了。过一会,进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,道人给她摇卦,对她说:「你是给丈夫占卦的吧!」妇人道:「正是。」道人便道:「他得的是火蒙眼,有六个月了。这病能治,须吃两料药才能好。这药很贵,连吃药带上药,得一百块钱。」到这时,连阔如便已经明白,他们是成队人来藉方术治病行骗。起初是摆个摊儿,再找人做媒,先引诱围观的人注意。及至有人人彀了,便找人在接待室做「敲托」,假装亦来占卦,兜搭等候占卦的人闲话,乘机打听那人是为甚么事来占,同时身价如何。这在行话便叫做「敲托的向点头儿要簧」。要到了「簧」,道人占卦当然十分灵验。同时,既然知道来人的身价,当然就可以量力开喉,是故药价便可以由三几元开到一百块,其实用的药料都一样,只是埋点眼科方药,让病人自己碰运气。大凡做道门生意,一定要合一大伙人,有人做媒,有人做「敲托」,有人做来手(宣传)至於那个道士,虽然名为「掌穴」,实际上却未必具老板,因为要埋这一个班一定要有本钱,出钱的人便是幕後老板。这门生意又一定要走,因为长期住在一地,一定给人传到声名狼藉,假如走埠的话,老衬便搵不完。因此往往是「掌穴」一人带肴两个三个亲信走埠,走到一埠自有一埠的地头蛇跟他合作。王亭之转述过连阔如亲身经历的这个故事之後,各位读者自当心中有数,一理通百理明,晓得许多神医故事的内幕。明代袁氏相法江湖中人虽藉相法之类伪术谋人财利,然而相法亦自有真,例如明初的袁珙便是相学大师,他著的《柳庄相法》一直传至今日,好相学的人奉之为圭臬。袁珙的相法重均衡,若身形高大者,必须声音响亮;若面大者必须五官皆大;若形秀者则不得声音嘶哑,诸如此类然後才能称得上为均衡。倘不均衡则易招官非刑责。袁珙的儿子袁忠彻得其父真传。他少年时随父亲谒见燕王棣,燕王问袁珙:「你的儿于号称得到你的相法精髓,可否请他为我一相北京的重臣,你则为之提点?」袁珙答应,於是燕王棣便设宴款待当日留守北京的文武大臣,袁氏父子预席,暗中观察。宴罢,袁忠彻奏燕王棣曰:「都督宋忠方面大耳,然而却身短气浮;布政司张昺面方五小,然而却行步如蛇;都指挥使谢贵身形臃肿,然而却呼吸短促;佥都御史曾清身形矮小,然而却声音洪亮。这几个人的相格,於法合该受刑而死。」袁珙对儿子的说话加以认可。燕王棣闻言,大喜过望,起兵夺王位之意遂决。後来果然起兵,把这几个大臣捉拿,一一处死。由这个故事,可知袁氏的相法重均衡。但袁忠彻的相法是否灵验,却未可知,因为只可以说他打动了燕王棣的心。清代江湖术士故事不过相术到了清代,却已多江湖作伪之辈。为甚么呢?因为每逢一门方术一旦流入江湖,江湖术士以求财为务,不似读书人以之为纯兴趣,那就必然诈伪百出。清人阮葵生《茶余客话》记有一则故事云──清乾隆年间有一相士,居於佛寺,其相术甚为脍炙人口。一日,状元庄培因与某上合同赴宴会,席间二人相约同往看相。及席散,二人同车而行,可是上车前却彼此换帽而载,意在考考那位相士。这时候,相士安排的眼,早已快马通知了他。谁知二人於同车之际,庄状元却忽头中气发作,认为换帽即嫌轻薄,於是又将帽换过。而此事则眼不知也。及到了佛寺,这相士对其上舍百般奉承,谓应中状元,後运可官列巡抚尚书,对庄培因则轻诋之,谓其终身不能入翰林。庄培因与某上舍唯唯诺诺,忍笑而退。事情传了出来,相士立刻声名大损,无法在京师立足。江湖作伪之辈多布置眼,尤其喜欢收买佣人仆妇。仆妇辈彼此来往,是故能收买两三人,就可以打听到成座大厦主人的事,但能知一二事,便可以吓倒人。这种伎俩,盖可谓古已有之也。然而术士虽布眼,有时候也要有急才。像前面说的故事,那个在北京佛堂的相士,实在缺乏急才,以致一味依眼的报告办事,由是声名受损。《清裨类钞》所载的一则故事则不然,故事中的江湖相士实有急才。故事说──在当日北京有一个在街头摆摊的相士,一向负有盛誉。有一日,一个胖头胖面戴锦缎瓜皮小帽的客人来帮衬,术士见其衣饰整洁,兼且相貌不俗,於是一味奉承,说他目前虽是个小京官,但前途却无限云云。他一边说,这客人便一边微笑,句句嘴都不搭,相士见到,心中十分不是味道。正在这时,相士的眼来到,同相士打讯号。相士知道讯号是说来客乃一喇嘛,这回真的不好了,如何可以转弯?这相士真有急才,只见他一手扯来客的衣襟,一手揭开来客的锦帽,露出一个光头。那相士说:「你骗我,我也骗你!」这时围观的人立刻哄然,那喇嘛拨开相士的手,急急遁走,围观者无不称赞相士的相术如神。相士之所为,其可谓点媸成妍。然而此亦正是江湖术士的伎俩。所以亲眼所见尚未必为真,若耳食之言,更适足以为术士张目耳。相法的局限任何术数都有它的局限性,王亭之对术数的态度是,相信其术,可是亦知其局限,如是便能不陷於迷信,且能善用其术。以前述种种相士的骗术为例,无非是利用顾客根本不明术数的局限,是故始能受其所愚。相术的局限,在於相法须跟杜会环境配合。在封建宗法杜会,「一言堂」受到尊重,所以老人法令纹深便代表威权(法令纹是鼻左右两侧下弯至下领的纹),所以相书称之为「金缕」,纹深则主敦重严肃,然而若在今日的香港,後生仔早已将老人视为「老饼」,法令纹深的老人,何权威之有耶又如八字眉,古代相学家视之为福薄。古诀云相由心转人的神宇既然跟涵养有关,那么,当人的气质改变时,其人的神宇亦必同时改变。许多故事说人能行善即改相格,其实所改变者实为押宇而已。所以亦不只行善可以改变神宇,甚至连读书都可以改变神宇。三国时吴国的吕蒙,出身流氓,後来受孙权之劝而读书,整个人的神字立即改变,於是孙权称赞他道:「非复吴下阿蒙矣!」──这句话等於说,「再不是尖东的阿蒙仔了。」是则当日的阿蒙,其行为举止盖可知矣。但一旦修心,气质却能改变,是之谓「貌由心生」、「相由心转」。相貌的转变虽由心,实际土心所改变的并非相貌部位形格。眉短疏的人,修心亦不能令眉浓长:鼻扁的人,修心亦不能今山根高耸,然而由於气质改变,押宇改变,所以虽眉疏鼻扁如故,可是看起来却令人觉得另有一番气象,「非复吴下阿蒙。」是故但能修心而不畏祸福,则押宇必能改造过来。一旦神宇变好,则必得道多助。这个道理,绝非江湖术士侈谈「改命」之辈可知。「两眉如八字,男客亡、女不正。」这亦是配合古代社会环境的说法。因为眉如八字的人工心计,在古代社会,工心计的人,时间一久即不容於乡里,因此非远走他乡不可。至於女人工心计,那就自然「不正」了。可是若在今日,工心计的人反而可以大富大贵,而女人利用心计向上爬,成为女强人,亦不能称之为「不正」也。然而古代传下来的相法,所据者尽是古代社会环境的配合,所以持古书古诀来看相,每每失於死板。这死板便即是很大的局限性了。业者无法突破局限,是故便只能出术,「轻拷响贾」以愚人。相形不如相心先秦时,荀子著有《非相》篇,有两句话说得很精采──「相形不如论心,论心不如择术。」这是用「心术」来相人,是其可谓得相法神髓了。人的心术,决定了人的行藏举止。所以同一件事,不同的人便会作出不同的决定。有人厚道、有人睚毗必报。这种心术便跟社会环境无关了。由是古人才特别重视「相心」。可是能相心术,亦必须配合社会环境然後才能断言其际遇。因为有些杜会利於尖刻,称之为精明,有些社会则利於敦厚。像明代末年,凡敦厚的大臣反易惹祸,而尖刻者则易权倾一时,那就是末世的社会风气了。然而真能擅长相人的人,必擅长观心。楚国有人善相,楚庄王向他问相法,你猜他怎样回答:「臣非能相人也、能观人也,能观人之友也。」所谓「观人」,即是由行藏举止以观其心术,由其所结交的朋友来观其心术。这就跟光是按形格部位来「相人」不同。所以唐代皮日休斥责当时的相士道:「有诞妄之人,自称精子卿、唐举之术,取其金则易於反掌矣。有能以圣贤之道自相其心哉!」这即是重心术而轻形格之论。喜欢看相的人,不可不知。相人的心术,可由「相神」得之。神也者,不只是看人的眼神那么简单,虽然,由眼神亦可知心术。如孟子所言,若人的心术正,则双眼明朗,若心术不正,则眼神恍惚。但眼神却不可以代表「神」。神,是人的意志、情绪、涵养、心计等因素的综合表现。若人於环境突然转变时,表现得意志动摇、情绪激动、涵养不深、心计百出,则其人之神可谓不足道矣。梁代时,傅昭尚为小儿,而当时的大官袁顗却偶然来到他的书室,傅昭「读书自若,神色不改」,於是袁顗乃曰:「此儿神情不凡,必成佳器。」这就是相人之神了。盖若普通小儿,一旦知道大人物来到,尚岂有不踧踖不安、手足无措者耶?此即所谓「六神无主」。敦珠法王的神宇古人相神,有两句话很精彩──「恢然远视,若秋日之照霜天;巍然近瞩,似和风之动春花。」秋日照霜天,即是一片明澈;和风之动春花,即是一片祥和。斯可谓得之矣。虽居下位亦必能发达。香港有一位富翁的相格,人虽嫌其寒削,可是其神宇却真明澈祥和,可谓「抵佢发达」。一般相士称其为鹤形、鹭形,只是皮相之谈耳。然而这两句话却还须补充一下。神宇明澈,是由远视之而得的感觉。盖自远望之,其人「恢然」,即是毫无作态,举止自然,但由其自然举动,却令人觉得其明澈。明澈者,即是爽朗明快,器宇大方。坤宇祥和,是由近观之而得的感觉。盖自近观之,其人「巍然」,即是身不动摇,举手投足之间毫不轻薄。然而其人虽巍巍然坐如泰山,却感觉不到他的压力,但觉其和蔼可亲,是则称为祥和。王亭之一生观人神宇,唯西藏密宗甯玛派的法王敦珠无畏智金刚足以当此两句话。敦珠法王远视之自有威严,但此威严却无压力,近亲之亦有威严,而此威严却融於一片祥和之气当中,是故法王一生福厚,生前死後都有名望。相由心转人的神宇既然跟涵养有关,那么,当人的气质改变时,其人的神宇亦必同时改变。许多故事说人能行善即改相格,其实所改变者实为神宇而已。所以亦不只行善可以改变神宇,甚至连读书都可以改变神宇。三国时吴国的吕蒙,出身流氓,後来受孙权之劝而读书,整个人的神宇立即改变,於是孙权称赞他道:「非复吴下阿蒙矣!」──这句话等於说,「再不是尖东的阿蒙仔了。」是则当日的阿蒙,其行为举止盖可知矣。但一旦修心,气质却能改变,是之谓「貌由心生」、「相由心转」。相貌的转变虽由心,实际上心所改变的并非相貌部位形格。眉短疏的人,修心亦不能令眉浓长;鼻扁的人,修心亦不能今山根高耸,然而由於气质改变,神宇改变,所以虽眉疏鼻扁如故,可是看起来却令人觉得另有一番气象,「非复吴下阿蒙。」是故但能修心而不畏祸福,则神宇必能改造过来。一旦神宇变好,则必得道多助。这个道理,绝非江湖术士侈谈「改命」之辈可知

 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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